Chapter 5
芙莲从帝弥托利的房间走了出来，一只手提着收拾好的药箱，另一只手递给门口的菲力克斯一张纸条和一封信。
“我替帝弥托利彻底检查了一遍，纸条上写着病名和药方，伤口的话已经用白魔法愈合了。还有，这封信哥哥要我转交给你的。”
“感谢。”
菲力克斯接下芙莲递过来的纸条和信，打开纸条，第一行写着脑神经损伤造成味觉障碍，然后下面罗列着身体各处没好完的伤口。他吸了一口气，终于搞清楚帝弥托利为什么吃饭那么艰难。紧接着他扯开信封上的蜡章，翻开信封，工整的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，下面是西提斯的签名。
——你要珍惜同伴。
菲力克斯一把捏皱了信纸然后放进兜里。有什么好气的呢，他自嘲，不过是又接受了一次来自西提斯大人的正确教诲。这是个多恐怖的男人啊，通过观察就能洞悉他心里的想法，甚至让他没办法在他面前维持那副荆棘假面。
他推开眼前的门走了进去，这是他进入士官学校以来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。帝弥托利的房间没有丝毫王族气息，相反简单得无趣，如同他的人一般，一丝不苟无欲无求。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，可能就只剩下那些死人的仇恨。
“一直盯着死人看，活人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？”
没有回应，大概是因为吃了芙莲的药睡着了。菲力克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，想必是芙莲走之前特地为他留的。之前在露米尔村庄把他背回去的时候，面对众人的询问他只说了是因为追逃兵受伤的，对被菲力克斯刺伤一事倒是只字不提，也是，如果真的说出来对他来说也只会招惹一堆麻烦罢了。
“活下来的人还有改变的希望，死者却什么也做不了。而在战争之中，最先死去的永远是弱者。”
床上的帝弥托利睁开眼睛，接下他的话。
“你不是睡着了吗？”
“我最近都很少睡觉，吃了药也，没什么用。”
“又是在找你臆想中的死人对话吗?”
“......”
“你手里握着的是无数活人的命，要是只在意死人的话，是没资格当王的。”
“...我知道，毕竟我只是个软弱的怪物，没资格成为众人敬仰的王者。但是，必须得有人去做才行，父皇，还有所有我死去的亲人，只有我去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。”
“所以你就要拖着剩下的活人去陪葬吗？”
“你说得没错呢，我没有让你们跟着我的资格。这样的的我，总有一天也会遭到应得的报应吧，你们也没有必要再跟着我......”
说着他把手伸到枕头下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。
“——住手。”
菲力克斯抓着他的手腕，扯了出来，那只白净的手上握了一把崭新的匕首。
“这次你也要帮我吗？”帝弥托利朝他露出苍白的笑容，“也是，你的话，会让我更痛的吧，说不定总有一天我会忍受不了这种痛苦，终于能提起勇气自尽了呢。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因我而死——”
“闭嘴。”
菲力克斯一把掐住他纤细的喉咙，感受着血管之下那清晰跳动的脉搏。讽刺的是只有在这种时候，眼前这个人才会给他活着的感觉。
“说了这么多，你到底在期待我做什么?”
古廉还在的时候，所有的期待都在他身上，父亲，家族，周围所有的人都是。没人会对他一个次子抱有任何期待，他只需要在古廉的光芒下做一个仰慕他的弟弟就行。然而人类是愚蠢而又虚伪的生物，他们一面期望着他做那个只需要可爱的弟弟，一面却又处处将他与古廉作出比较。只有帝弥托利不一样，身上背负着古廉都无法比拟的重担的他，却唯独依赖着他，对他抱有无可言喻的期待，也时时刻刻把那肩上的重担与他诉说。从那个时候开始，他就一直以超越古廉为目标，也只有超越古廉，他才能有证明自身价值的机会。然而古廉却没时间等他了，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达斯卡的那场惨剧里，既不会变强，也不会减弱。超越一个死人对他来讲变得没有任何意义，因为人一旦死去就什么都失去了，不管是责任也好，荣耀也好，至爱也好，所以古廉当时一定是一脸遗憾吧。然后这些东西就以这种遗憾的方式落到了他的身上，人们只会替古廉惋惜，而他则永远失去了证明自身超越古廉的机会。死者只会在人们的记忆中被逐渐美化，所以他至今以来一直在输给死者，让人发笑的荒唐。
“我是真的想知道，眼里只剩死人的你，到底为什么还对我抱有期待？”
“可能是因为...我还有没达成的心愿。”
——只有跟你在一起，才能达成的心愿。
——等我成为王了之后，你还会像这样帮我吗？
小时候的帝弥托利总是无法控制好力道，却一有机会就会去找菲力克斯练剑，也不知道他糟蹋了多少武器才终于能练出点样子。在成功没弄断一把剑完成训练的那天，帝弥托利笑着感谢他的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。当时他的回答是怎样的呢，已经记不太清楚了。毕竟至今为止被他依赖的次数太多早就形成了某种习惯，他一路斩杀敌人变强至今，说不定只是为了回应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期待。
“所以为了我也好，拜托你活下去。”
-TBC-
